小草呼吸都緊張了，死死地盯著門口。

這得出來個啥模樣的怪獸，才能把段十一嚇成這個慫樣子啊？

門打開，一襲藏青色繡銀龍邊兒的長袍掃了進來。就那一個人。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，並沒有什麽特別。

顏六音關上門，站在門口沒動了。那人就一直走進大堂，走到坐著的段十一面前。

從小草這個角度看過去，那人的面目不算很清晰，只能勉強看個輪廓。但是吧。小草瞇著眼睛看了半天，越看越覺得眼熟。

這人…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啊？

段十一坐了一會兒，還是站起來了，笑瞇瞇地拱手道：“屬下見過九王爺。”

對了！九王爺！小草一拍腦門想起來了，這不就是上次付太師府門口那個騎著馬來救駕的九王爺麽！

皇帝的親弟弟！赫連淳宣！

赫連淳宣看起來整個人都比較柔和，瞧著段十一這樣子，也沒生氣。只輕聲道：“你這孩子總這樣，又沒什麽外人，這一聲九王爺也喊得出口？”

段十一呵呵笑了兩聲，直起身子道：“王爺就是王爺，若是不喊九王爺，那屬下該喊什麽？”

眉目間嘲諷堆得滿滿的，段十一平視著赫連淳宣，譏誚地上揚了音調：“爹？”

小草傻了，半天沒聽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。

九王爺卻嘆了口氣，搖頭道：“是我對不住你，現在你還不能這麽喊。”

“您放心。”段十一笑了笑：“屬下沒打算這麽喊，一輩子也不會這麽喊。您不必在意，也不必擔心。”

小草僵硬了脖子，扭頭看了顏無味一眼。

顏無味抿唇，放下墻上的畫，拉著她輕手輕腳地離開現場。

“我還沒聽完呢。”小草目光沒焦距地道。

顏無味低聲道：“有些事情。聽見個大概也就行了，後面的再聽，保不齊會出什麽事情。”

小草擡頭看他：“九王爺和段十一是什麽關系？”

“你不是都聽見了嗎？”

“不不不，我腦子笨，有可能是聽錯了，你解釋一遍。”

顏無味好笑地看她一眼，道：“九王爺名義上只有一個兒子。是他正妻所生，乃世子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但是實際上，二十五年前，赫連淳宣與江湖第一美人段青青有過一段情，並且生下了一個兒子。段青青不願委身為妾，九王爺的正室亦是十分蠻橫，於是段青青帶著兒子遠走江湖，一消失就是十幾年。”

“十幾年後，江湖上已經沒有段青青，只多了個段十一，少年成名，一路回到長安，做起了捕頭。”

“那個段十一，自然就是你的師父段十一。”

小草消化了半天，終於反應了過來：“你的意思是，段十一是九王爺的私生子？！”

顏無味點頭：“我們才知道不久，九王爺發現段十一，也不過就這兩年的事情。”

“既然發現了，那為什麽九王爺不認段十一？”小草瞪眼：“血濃於水啊！”

顏無味抿唇：“原因我也不知道，但是九王爺會偷偷來這裏，就說明還是在意段十一的。”

在意？小草突然冷笑了一聲：“要是段十一不是名滿長安的捕頭，不是名揚江湖的大俠，九王爺還會這麽在意他嗎？”

顏無味一怔。

小草轉身往旁邊的小路上走，走了一會兒喃喃道：“我總算知道他為什麽也那麽努力那麽拼命了，原來段十一不是沒有想要的東西的。”

“他想要什麽？”顏無味道：“你別多想，段十一那樣的人，是不會被什麽父愛啊，感情所吸引的。你看他剛才的態度就知道了。”

小草沒說話，在黑漆漆的夜裏一臉凝重地走著。

走著走著就踩空了階梯，摔了個狗吃屎。

顏無味哭笑不得地將小草拉起來，摸了摸她的臉：“沒事吧？”

小草搖頭，蹲下去道：“我想靜靜。”

對於段十一突然從一個平民階級小捕頭，一躍變成了皇親國戚的這個事實，小草還有點不能接受。回想剛剛段十一的表情，她心裏更是有點怪怪的感覺。

段狗蛋真的有好多好多的秘密，她也想一一挖開來看。然而挖開一點點，就覺得他離這俗世近一點點，也讓她覺得更加心疼一點點。

好吧，無論哪個方面來看，段十一都輪不到她來心疼。也沒啥好心疼的，人家小妞懷裏抱著，金子庫裏存著，還公款住房，公款吃喝，過的是高級公務員生活。

但是……莫名其妙的，她就是覺得段十一挺難過的，那廝難過還不會表現出來，她就想幫著表現表現。

也免得憋著那麽難受。

大堂裏。

九王爺已經坐了下來，段十一也心平氣和地端著茶，優雅地抿著。

“聽說城北又發生了命案。”

“九王爺消息真靈通。”段十一微笑：“死了個平民也需要您操心。”

“哈哈。”赫連淳宣笑了：“我一直很關心你，你在做什麽事情，身邊有什麽人，我是都知道的。”

頓了頓，他道：“包括你收那個徒弟。”

段十一眼神微沈：“九王爺神通廣大。”

“你不要緊張。”赫連淳宣看著段十一，輕聲道：“我只是覺得這案子會很有意思，你可以帶著你的小徒弟好好查查。”

段十一勾了勾唇：“六扇門能人很多，那案子段某不感興趣，大可換人來查。”

“你為何總是喜歡跟我作對？”赫連淳宣語氣有些苦惱：“這對你並沒有什麽好處。”

“我高興。”段十一道：“九王爺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，被王妃發現不在府裏，指不定又怎麽鬧騰呢，到時候您臉上也不好看。”

九王爺一頓，嘆息了一聲：“總有一天我會給你欠你的東西，但是十一啊，不要和我作對。”

說完，他起身，身上的龍紋映著燭光微微發亮，一轉身好像刀刃的光芒，消失在了黑夜裏。

顏六音沒有再關上門，九王爺從門口出去的時候看了她一眼，微微頷首。

“辛苦了。”

顏六音跟著低頭，沒有說話。

小草正坐在臺階上發呆呢，面前就多了個衣擺。

擡頭一看，赫連淳宣。

他都沒有低頭，無形的威壓卻朝她釋放，朝著空氣開口，字字句句卻都是給她說的：“你很幸運，小姑娘。”

是給段十一做徒弟很幸運嗎？小草點點頭：“我也覺得。”

九王爺輕笑一聲，徑直離開了。

段十一鐵青著臉，也沒當真在這宅子裏過夜，拉著小草就朝顏家兩人告辭了。

顏無味道：“這麽晚了，你可以回去，把小草留下來吧，她也累了。”

段十一扯了扯嘴角：“就是我留下來，她也不會留下來，你那點心思給我收起來吧。”

說完就帶著小草上馬，狂奔回了六扇門。估土介扛。

“城北死人的那案子你別查了。”段十一面無表情地道：“交給李二狗他們去弄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小草走在他身後進院子，萬分不解地道：“好不容易有機會啊，白白給人家幹什麽？”

“我說不要查了你就別查！”段十一低喝了一聲。

這人生氣起來，當真也是挺可怕的，小草被他吼得心裏一跳，不說話了。

“抱歉，我今日有些不對勁。”段十一揉了揉眉心：“你早點休息。”

門“啪”地一聲合上，小草站在院子裏，冷靜了好一會兒。

去他大爺的段十一！

轉身回自己房間，也把門給甩上！小草越想越委屈，憑啥好端端的就不讓她查案了啊？她還指著這些案子轉正呢，他啥也不說，就讓她不許查，叫她咋甘心？

不管！他不讓查，她自己查就是了，總不能把她辛辛苦苦扛回來的屍體，辛辛苦苦拿到的案子白給了李二狗！

蒙被子睡覺！小草氣得頭暈，夢裏都沒大火了，全是夢見段十一的臉，然後她就上去一頓拳打腳踢，打不死這狗娘養的！

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剛亮，小草二話沒說起身洗漱，換了衣裳就去找了包百病。

“咋了咋了？”包百病還沒睜開眼，一臉茫然地看著她：“你這是要幹什麽？”

“走，陪我去查案。”小草鼓著嘴巴道：“我師父無理取鬧！”

包百病打了個呵欠：“姑奶奶，大清早的別鬧啊，段十一哪裏會無理取鬧？他要鬧都是鬧得有理有據的。”

“我不管！”小草道：“去北山上查案，還可以挖草藥！”

“真的？”包百病清醒了一些：“我剛好有幾味尋常的藥用完了，這邊的藥店賣得賊貴賊貴的，我還不如自己去挖！”

“就是就是。”小草拖著他就走：“宜早不宜遲！”

“我的藥簍子！”

……

於是小草同學順利抓到一個壯丁，掙脫了段十一的束縛，繼續領著命案去查。

死者名李子，名字挺奇怪的，沒有更多的信息，為了了解了解，小草就先帶著包百病去了死者的家裏。

那家人當真是農民，幾間屋子很普通，只是進去的時候小草嚇了一跳。

這人的老婆也太年輕了，還有這屋子裏的裝飾，有點…奇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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